我是跟着103萬人走完這一天的路。
地鐵港島線中環站，大批白衣巿民湧進車廂。金鐘站停車時門未開，往外看都是白衣人。身旁是一對上了年紀夫婦，男的背着小包，女的緊握行山杖。兩個人從金鐘進車到天后出車，沿途一句話都沒說。車到天后，月台擠滿等待上地面的人，兩人緊緊挨着，消失在人海。這是二時四十分。
天后站四條扶手電梯，兩條往月台，兩條上地面，最少幾百人擠在月台後的通道動彈不得。身邊很多年輕人，我在想，2003年大遊行，這些人那時也許是跟着父母走完遊行路吧？有幾個看來是中學同學，安靜地在等待，等着人潮轉向扶手電梯。三十幾分鐘後終於來到電梯前，平時這一段路，腳步快的可能不要兩分鐘。
原來說電梯壞了，只有兩條可以向下開，兩條向上開，要人們自己一步一步走上去。我不懂電機工程，無法置喙，兩呎外的一個中年漢低聲嘀咕，「開兩條落嚟就得，開一條上去就唔得？」
到天后站地面，卻是未能像五天前六四燭光晚會那樣，大步跨過興發街直進維園，而是在巴士總站打蛇餅。這時看清楚了，年輕一代佔多，很多是結伴前來，手推車裏的孩兒與三、四歲一代觸目可見。走到興發街過路邊上，已是四時零八分。
以為進了維園就可直出大路，原來不是，又是繞來繞去的人龍。人的耐性真的很強，當中沒有聽過大發牢騷，人人都默默地走着、小步小步的往前走。人龍轉來轉去之後來到足球場，開始聽到喊聲震天的「警察開路」。這時已是四時四十六分。
陽光猛烈，忽然人聲嘈吵，兩個年輕人跑去網球場那邊，一邊大叫「救傷隊，有人暈咗呀！」一個中年人臥倒地上，演員王喜在旁扶着。幾個二十出頭的男子，坐在場上等警察放行大隊，一個說：「唔俾我行出來反送中，我就係要行到完為止。」類似的一句話，下午在中央圖書館外聽到一對帶着兩個孩子的年輕夫婦說過，入夜在崇光前有一群中學生講過，晚上在天樂里聽到一個中年男子這樣說；在軒尼詩道官小、在修頓、在大佛口，在這一條103萬人走過的大路上，我都聽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