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我這種中年人，大部分時間都是得把口，行動力薄弱。這幾年，跟朋友們的話題常常都講到移民。但幾年過去了，我還是沒有動身。倒是我公司的同事們，這幾年因為移民而離職的卻有好幾位。
移民原因有好多，事業發展、孩子教育、政治氣氛……通通都是。單單一個問題也許不能把你趕離這個生活多年的地方，但萬千理由當加在一起之後，對很多人而言，決定就變得容易了。這天輪到Veronica的farewell了。她在我公司工作了十幾年，由她畢業到見證她結婚生孩子，到現在決定離開香港了。我循例也問她，到底是甚麼原因讓你狠心下了這個決定，我以為都是一般那些教育、政治氣候諸如此類的東西。殊不知答案倒有點出乎意料。
「嚴格嚟講，我係俾自己阿爸鬧走的。」Veronica說：「我阿爸係『極愛國』嘅深藍人士。我同佢政治立場當然唔同，所以日常生活，我盡量避免同佢去討論政治有關嘅事情。不過，佢係非常投入嗰隻，唔係你唔講，佢就容許你唔表達意見的。」
我點了點頭：「明白，我都認識唔少咁嘅長輩。」
「終於有一次我忍唔住同佢頂咗幾句。」Veronica說：「佢唔夠我講，就拋低咗一句：『你咁唔鍾意香港，咁你走囉。我冇你啲咁嘅女！』」
「咁，老人家一時火遮眼，咪同佢計啦。」我嘆了口氣：「大家落咗啖氣就冇事㗎啦…」
「嘿，我都以為係。」Veronica搖了搖頭：「點知唔係喎，自嗰次之後，佢每次見到我，都鬧我係忤逆女，鬧我丟佢架，又話後悔當年送我去外國讀書學壞晒返嚟。每次都同我講，『你咁唔鍾意呢度，你有本事就走俾我睇。』一次係咁兩次係咁，之後次次如是，太多啦卦……我已經盡量唔回答，盡量唔同佢喺呢個話題上糾纏，但我每次去探佢，佢都纏住唔放。終於有次俾佢鬧完，嬲起上嚟，咪同老公講不如搞移民。」
我聽完，也不知道如何反應。我不相信這是Veronica想移民的唯一原因，但說這是壓垮駱駝背上的最後一根稻草，應該不會有錯吧。我自己也認識不少情緒「高漲」的長輩，我等後輩的態度多數是盡量避免跟他們講這個話題，以免引起無謂的爭拗。事實上，大家都不是在講道理，這些話題一旦觸及，永遠都是你有你鬧，我有我講，今生今世都不會有結論。加上你是長輩，去到最後贏不了的話，你會用長輩身份來壓我。鬧一場如此「冇價值」的交，還是慳番啖氣好過了。
「你真係走啦，你阿爸仲有冇鬧你？」我問。
「冇鬧我啦，不過唔肯再同我講嘢之嘛。」Veronica說：「佢周圍同啲親戚講，話當冇生過我。鬧我狠心唔照顧佢。我每個月有半份糧都俾咗佢同阿媽，兄弟姐妹當中，咁多年佢哋嘅生活費都係我俾最大份，個個禮拜我都返去探佢，我唔知點先叫做照顧佢了。」
也許，當Veronica離開香港之後，跟爸爸見面少了，她們的關係才有機會修補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