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港電影圈最近喜事重重。《毒舌大狀》成為史上第一套票房破億的港產片，拍港產片出身的楊紫瓊強勢問鼎奧斯卡影后，杜琪峯導演還成為柏林影展評審之一，好消息接二連三。
三件好事之中，我原本覺得以杜琪峯最值得高興。《毒舌大狀》打破紀錄當然厲害，但不能否認佳績集合了天時地利人和：一月過年，夾雜在荷李活大片與大片之間的空檔，對手凋零，遇上去年賀歲檔期因疫情關係戲院停業而取消，市面出現報復式消費，再加上黃子華挾《飯戲攻心》的氣勢而來。港產片市場的確出現小陽春，但是否能夠持續下去回復昔日光景，還存在很多變數。
楊紫瓊角逐奧斯卡影后，贏不贏也好，已經開創歷史。只不過，讓楊紫瓊贏了大熱門姬蒂白蘭芝，恐怕總會被詬病是贏在種族議題之上。杜琪峯反而無可質疑，繼張曼玉後，另一位做過康城、威尼斯、柏林三大歐洲影展評審的香港電影人，成就非凡。代價，可能是犧牲了大陸市場。
在記者招待會，被問及電影的重要性，杜琪峯以粵語回答：「電影永遠在前鋒，有極權的時候，電影通常會首當其衝。電影文化直接深入觀眾，獨裁者一定對付電影。所以，全球爭取自由的國家的人民，也要支持電影，因為電影替人民發聲。」答得相當得體，但你很難阻止有人對號入座，以為是針對自己。
我其實更留心另一個答案。談及對現今電影的看法，杜琪峯坦白認為全球的電影也在變差，已經不再是他看電影的世界。再加多一句：「可能我說話很大膽，但這是我的真心話。」很有杜琪峯向來敢言的風範。
看過幾篇杜琪峯的舊訪問，談及之前拍合拍片的經歷，他也不諱言面對中國電影行業的潛規則、審批制度、題材限制，很難適應，還直接指出種種問題所在。杜琪峯不是一般人。一般人大概只會客客氣氣，循例讚美一下中國地靈人傑市場龐大資源數之不盡，簡直是電影工作者的天堂……有甚麼不滿？咪跟老婆仔女三五知己私底下訴苦。忍無可忍，最多開個私人社交網絡戶口，隱秘地大鬧特鬧。雙面人？虛偽？搵食呀！
太平盛世的時候，說真心話的代價，可能只是得罪老闆，眼白白看著擅長擦鞋的虛偽同事撈得比自己風生水起。今天，說真心話的代價，大得多。你看杜琪峯，只不過說出一些普世價值，好像已經需要一般人不會擁有的勇氣，而事實上，又真會惹來被封殺的風險。或者，到最後，可能只是一場虛驚也說不定，像疑犯結果被判無罪釋放，但莫名其妙被囚禁一段長時間，已夠無辜。更慘情是，像杜琪峯的情況，說真話還會被批評是一種任性是一種自私，會連累其他同僚。如此恐怖，你又真係難怪大部分人只夠膽在公開場合說出人人啱聽的假話。明明內心踩到一文不值，也讚好。
我係話我。已經有一段時間，學懂張栢芝在《喜劇之王》的心法：覺得對眼核突，咪望對耳囉；對耳都醜樣，就望個鼻啦。總有方法在垃圾堆找到值得歌頌的地方。好假？只說真話的人，多數已經沒有說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