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年度諾貝爾經濟學獎由Richard H. Thaler獲得，而坊間似乎出現了不一樣的迴響──無他，因為相比起前幾位得獎者，他所提倡的行為經濟學更為貼地、甚至與我們生活、投資、工作息息相關。有關「行為經濟學是甚麼？」這個問題，坊間已有不少學者、評論員以至KOL都紛紛發表了各自的見解；但我認為與其不求甚解地「依書直說」，不如從「甚麼不是行為經濟學？」這個相反方向和大家探索這門學問的趣味。
諾貝爾經濟學獎得主Richard H. Thaler
若你看過Thaler的暢銷著作《不當行為》，就會明白他的個是個極富魅力的學者：他的行文不單風趣幽默、舉的例子都貼近我們生活而顯淺易懂，就連高登也有關於他的推薦。但同時Thaler亦喜歡用一些聳動的字詞以達致某種戲劇性效果，例如他不止一次暗示傳統經濟學有關「絕對理性人」的假設將被其顛覆；一眾經濟學泰斗例如Ronald Coase、Gary Becker發現的定律／理論皆被其發現有「重大缺陷」，而這亦令到不少對經濟學一知半解以至反感的人「欣喜若狂」──怎麼啦？人時常出現不理性行為不就是心理學基礎中的基礎嗎？怎麼經濟學家這麼多年都沒有發現？傳統經濟學是時候進入歷史墳墓了！
然而很多人搞錯行為經濟學的一點是，Thaler並非對所有人類的「非理性選擇」都有興趣，否則的話這個範圍將會大到失去意義。行為經濟學所真正關心的，是人在被資訊或心理狀態誤導的情況下，並未如經濟學中「絕對理性人」所預期般作出對自己利益最大的選擇，然而這種所謂「非理性」仍然是有規律的，所以才值得找出當中的規模以作修正傳統經濟學對人類行為的預期。
正因如此，以下三項都是人類時常出現的錯誤選擇，但並不包括在行為經濟學的研究範圍內：
第一，純粹的胡亂判斷，這種沒規律的「非理性」自然非在研究之列。
第二，基於資訊不足而作出的錯誤判斷，因為這種錯誤將會在指定對象獲得正確資訊後更改，「非理性」只是暫時性而可以作出修正的。
第三，基於某種原因令你對某項價值評估而作出改變：這個情況有點模糊，因為行為經濟學亦會就某些影響價值判斷的雜訊進行分析研究。然而影響人類價值判斷的原因實在太多了，例如如果你要和一位對手進行分錢，但假若對手是你的暗戀對象還是殺父仇人皆可能影響你的理性判斷，這種情況行為經濟學就未必會擺入研究範圍之中。
行為經濟學真正關心的「非理性行為」，比較像是那些兩條直線明明距離一樣、然而卻因側邊的曲線或花紋而造成錯覺的把戲；亦即當「絕對理性人」受著一些雜訊影響而作出非理性選擇之餘，被誤導的反應都是一致而有跡可尋的。舉例說在「絕對理性人」的假設中，任何正常人都理應能輕易行過一條闊度兩米的直線，但現實卻是這條直線究竟放在平地上還是懸崖側邊，對我們來說卻對不是同一回事。
《不當行為》列舉的如你會為30元鬧鐘減價10元而多花十分鐘時間前去別家店舖購買、卻不會為一萬元的電視減價10元而「浪費」同樣時間；明明扭傷腳的你不應到健身房痛苦無益地健身、卻因為你買了的昂貴會籍而堅持繼續之類的例子，都是在我們充分了解所有資訊後，大多數人仍堅持作出經濟學家認為「非理性」選擇，這就是行為經濟學魅力所在。
為何沒有翻天覆地的變化
但既然如此，行為經濟學為何並沒有如坊間那些狂熱分子想像般，摑醒了那班「如在夢中」的經濟學家，為傳統經濟學帶來翻天覆地的變化？首先，至少這麼多年來，需求曲線仍大致往右下方向、而供應曲線則大致往右上方向傾斜這點沒變，反映以經濟學角度來觀察人類行為仍未有甚麼大錯；其次是經濟學家歷來已指出很多不依理性作出選擇的問題，但當常人堅拒接受建議時，就算是亞當‧史密翻生也沒奈何。例如Thaler提出其中一項最著名的非理性行為稟賦效應(Endowment Effect)，假若經濟學家不知道人類存在「損失厭惡」這種天性，那就不會這麼多年來仍苦口婆心的勸誘大家不要再被沉沒成本(Sunk Cost）影響自己的計算了。
其次，正如前面所言，行為經濟學對人類行為的預測亦有其局限，並不是能完全解釋所有非理性對於我們生活的世界或市場的影響。例如林本利在〈從經濟諾獎學理財〉一文中指出他身邊的朋友由於受到稟賦效應的影響，過度高估自身持有股票的價值，因此就算到了股市高位仍不願放售──然而一來股市同時也有「震倉」概念，意即一些缺乏信心的股民會因為股市稍一波動過早將股票放售，這豈非推翻了稟賦效應的心理假設？還有，究竟甚麼是股市高位，各人都有自己的主觀見解，除非林本利的朋友明知目前已是股市高位，在短時間內必會下跌仍拒絕賣出，否則嚴格來說他仍是符合「絕對理性人」中追求最高利潤假設，而這也是很多時行為經濟學被誤解和濫用的情況。
文：Henryporter(博客無神論者的巴別塔作者、面書：www.facebook.com/henryporterbabe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