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於亂世有種責任」，現在不時聽見。所謂亂世，或可泛指戰爭、政治變動甚至自然災難造成的亂局，當代人要保衛家園自然有種責任。家飾品牌「KBEN & HOL」創辦人Helene，其母生於柬埔寨政局動盪的五十至六十年代，當年身懷六甲的她，不顧一切帶著家傳的古董絲綢逃離赤柬魔掌；為延續母親願望，Helene在數十年後遂建立品牌，肩負起承傳故鄉手藝的責任。
文：Wing 圖：林俊源、部分由受訪者提供
Helene祖母(中)現時仍居於柬埔寨馬德望省，她早年帶著兩名女兒和母親(左)回鄉探親，四代女士同堂。
Helene的阿姨以其父之名興建了一所小學，現時位於馬德望省。
赤柬屠殺倖存者
傳承文化，看來是每一代人的責任，柬埔寨絲綢之所以聞名逾一個世紀，完全有賴一群老工匠、絲蠶養殖員上世紀初的默默耕耘，為柬國打好「紡織強國」基礎，可惜是，數代人一輩子的心血，卻被無情的「赤柬大屠殺」瞬間摧毀。Helene是生於柬埔寨的七十後女性，在首都金邊西面的馬德望省(Battambang)出生，本來可以在充滿文藝氣息的柬埔寨成長，但事實是，長大後的她，所記得的童年歲月，卻叫她不堪回 首，「在1975年至1979年間，赤柬政權實行極左統治，迫令柬埔寨人強制遷移，更進行政治清算及內部清洗，把所有民主政治支持者關進S-21集中營。當時我母親肚裡懷著弟弟，帶著我逃難到泰國，後來以難民身份在那裡暫居，直至弟弟出生後，不久又移民到澳洲並定居下來。」對柬埔寨人來說，赤柬屠殺造成了不可磨滅的創傷，數以億計的人被迫離開家園，送往市外的集中營被強制勞動，部分絲綢工匠被迫從事修築水渠、農田和道路等工作，而Helene的爺爺亦是受害者之一，「他們在營中缺乏糧食和生活物資，我祖父就是在強制勞動下死亡；雖然我爸爸是左派支持者，但這場大屠殺，不論是手工藝工作者、商家甚至混血兒，任何人都無一倖免。其實在75年親美右翼政權高棉共和國瓦解時，柬埔寨經歷過一段大解放時期，爺爺試過帶著祖母和媽媽離開家鄉，到其他國家展開新生活，當時媽媽同樣正懷孕，而肚裡的孩子就是我，可惜他們最後被遣返，而我媽媽便只好在馬德望省、當時爺爺的住所誕下我。」
重建絲綢未來
相對於Helene，其丈夫Dave的成長背景便簡單得多，這位生於澳洲、有點兒嚴肅的男士，2000年於朋友聚會上認識Helene並開始戀愛，9年前因工作移居香港，兩人於08年結為夫婦，並於去年創辦品牌「KBEN & HOL」，Helene說：「即使我生於柬埔寨戰亂時代，但仍然忘不了工匠們親手造的美麗絲綢，我是柬埔寨絲織品的狂熱收藏者，我直至二十多歲才再次到訪當地，在盛產絲綢的村落裡看到織品的製作過程，不過，這群工匠現在都紛紛放棄手藝，遷往大城市尋找收入穩定的工作，所以我很想創立一個品牌幫助他們，同時，亦要振興柬埔寨的絲綢工業，確保這門手藝可以代代傳承下去。」她指，品牌名稱中的「KBEN」，是指柬埔寨的傳統高棉裙，「其實只是圍繞腰間的一匹長布，並配襯腰帶，柬埔寨人會在婚禮、節慶或到寺廟參拜等場合穿著；而HOL則指圖案獨特的布藝，利用柬埔寨獨特的編織及染色技巧製成。」品牌首件產品與品牌同名，是利用Helene媽媽收藏的古董絲綢製作，「它由兩件衣服組成，其中一部分就是Kben。我跟Dave結婚時就是穿著Kben和Hol。我們的婚禮遵循柬埔寨傳統，Dave穿著Kben，我則穿上Hol製成的禮服。」她說，很多絲綢工匠在當年的大屠殺時，為了走難而丟下歷史悠久的絲綢品，當中更包括家傳之寶，「幸好媽媽當年能夠保存這兩件瑰寶，後來更帶到澳洲並保存至今。」
Dance of the Peacock系列中的孔雀圖案，設計靈感來自柬埔寨民族舞蹈孔雀舞，寓意美好、祝福、繁榮和好運。
KBEN & HOL另一vintage系列「HERITAGE」，設計靈感來自傳統民族布藝Hol。
革新與保留
Helene和Dave來港多年，除了感受到香港城市的文化多元性外，他們笑言，更印象深刻的就是「蝸居」文化，「香港人的住所面積小，反而是個很好的機會去創辦KBEN & HOL，可利用質感和圖案獨特的柬埔寨絲綢和布料，設計成cushion等小型家飾，讓大家更輕易美化居所。」KBEN & HOL首批推出的系列產品以咕𠱸為主，包括Heritage及Dance of the Peacock系列，「兩個系列均啟發自媽媽收藏的Hol，不過，傳統Hol的圖案很複雜，花多眼亂，所以我在設計新品時，改用了橙色和黃色等鮮艷顏色，並保留傳統圖案。」KBEN & HOL大部分系列的設計概念均來自Hol，其中一款就是Dance of the Peacock系列，「Hol的圖案散發著濃烈的地方色彩，因為設計是來自不同村落的工匠，有些工匠會為自己的村落特別設計款式。Dance of the Peacock的設計靈感，來自柬埔寨民族舞蹈孔雀舞，就是源自聚居於Pailin的Kola族。在柬埔寨的傳統上，孔雀象徵美好、祝福、繁榮和好運，我們在Dance of the Peacock系列中，除了加入孔雀圖案外，還將牠與其他傳統幾何圖案合併成新的設計。」
尋隱世工匠
赤柬屠殺所帶來的災難，對柬埔寨人而言，不但拆散了無數家庭，同時亦對這個以農業與手工藝聞名的國家，造成巨大甚至毀滅性的破壞。Dave說：「柬埔寨絲綢之所以優質，全因當地人採用天然桑葉養蠶，牠們吐出的蠶絲，經過煮沸後會呈現天然的黃金色，製成聞名世界的黃金蠶絲；但赤柬政權時，他們迫令農民和工匠集體種稻，破壞桑樹林和蠶絲養殖場。」Helene解釋，柬埔寨絲綢的獨特性，在於自家生產原料，甚至連編織等工序都是全人手製，每個工序均由絲綢工匠或養蠶員親手處理，「人」正正是這門傳統工藝的靈魂，「我想……我的目標不是單單做好這個品牌，更應該去做的，是保障柬埔寨絲綢工藝可代代傳承，如果沒有年輕工匠接班，這門手藝還是會慢慢消失。」她在建立品牌前，特意到柬埔寨不同村落，包括茶膠省、磅士卑省等地找資深工匠合作，並在當地招募年輕一輩加入，為他們提供就業機會之餘，亦因為團隊來自不同村落，令品牌的絲綢有更多元化的設計。
KBEN & HOL 查詢：https://www.kbenhol.com/
傳統的柬埔寨絲綢以黃金蠶絲聞名世界，從製作到加工均由當地人包辦，利用天然桑葉養蠶，從而製成呈金黃色的黃金蠶絲。
上世紀的柬埔寨養蠶場眾多，許多人都以此行業維生。
他們的家居裝飾充滿柬埔寨氣息，每件裝飾品都跟它大有關連，如圖右的畫作就是展示柬國傳統舞蹈的手勢。
Dave和Helene結婚時依照柬埔寨人傳統，穿著Kben和Hol製成的婚嫁服(上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