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觀察】放棄《中程導彈條約》 美國所為何事？

特朗普早前宣布美國將單方面退出《中程導彈條約》(Intermediate-Range Nuclear Forces Treaty)，惹起坊間不少疑惑：為何過往美俄兩國一直只禁止射程500至5,500公里的中程導彈，而非威力更大的洲際彈道導彈？究竟相比起長程導彈，中程導彈又有甚麼邪惡之處需要特別禁止？這一切又要由核子戰略開始談起。

在美蘇冷戰時代、同時擁有核武之上建立出第一個核子戰略概念「第一擊」(First Strike)，意思是指雙方都希望確保自己在萬一發生核子戰爭時，能在先發制人的第一擊就將對手反擊能力全盤殲滅。而為達到這個目標，雙方又會不停囤積核武，最終衍生出另一個結果「相互保證毀滅」(Mutual Assured Destruction，MAD)出來，因為大家都明白只要發生核戰，地球將確保會被毀滅，反而在這種無利可圖的情況之下，再沒有任何發動核子攻擊突襲對方的意欲。

因為MAD的制約，核子武器變成了遠觀而不可褻玩的「陳列品」，這時美蘇兩國領袖開始發現一個荒謬的現象：一方面全世界的核子武器經已足以讓世界毀滅幾次，然而生產與保存核武的成本卻是非常昂貴，結果雙方都只為維持這種「恐怖平衡」之下浪費大量金錢和資源，那會否雙方各讓一步，相應裁撤只為阻嚇數量的核子武器，以令彼此都能因此得益呢？而他們選中的其中一項就是裁撤中程導彈。

由於地理關係，美蘇兩國若要從本土攻擊彼此，則必然要依賴洲際彈道導彈(ICBM)。雖然能攜帶核武的核子潛艇、長程轟炸機也能充當這個任務，然而它們卻各自有準繩度不足和易於被預警和攔截的問題。可是中程導彈就不同了，它的維護與生產成本不單遠比ICBM為低，而且基於較短距離進行發射，能準確擊中目標之餘敵人亦幾乎沒有任何時間和機會進行應對攔截。它唯一缺點是必須部署在接近對手的鄰國地區，這也是當年為何甘迺迪不惜冒核戰爆發危險，也要阻截蘇聯運輸核武至古巴的艦隊，而蘇聯其實也是因應美國於土耳其部署中程導彈的威脅而不惜孤注一擲。

《中程導彈條約》INF的促成亦有賴法德兩國主催。既然中程導彈在古巴導彈危機在雙方各退一步而撤除，蘇聯在東歐邊沿部署的中程導彈主要就是針對德法等西歐國家。即使是南韓、台灣、日本(？)等非擁核國家和地區，由於部署了各種偵測反導彈監察雷達，為了減低攻擊美國本土的洲際長程導彈被攔截風險，在最短時間內毀滅她們的軍事設施是必然選擇。更何況核戰略的其中一個考慮，就要是確保美蘇彼此消滅對方後，防止對手能藉倖存的盟國東山再起，而能最有效率消滅這些次要目標，自然是攜帶核武的中程導彈。INF的簽訂，正正是降低了核戰可能發生的風險和波及的規模，甚至是美蘇兩國將核子戰爭排除在選項以外的友好象徵。

美俄認為《條約》不合時宜
時移勢易，加上科技發展一日千里，無論美俄兩國皆認為《中程導彈條約》已不合時宜。自從海灣戰爭後，美軍發現戰斧巡航導彈具有精確打擊以及避免戰機機師傷亡問題，因而大力發展相關技術。雖然當日在INF談判時曾因戰斧導彈是以海基(戰艦)而非陸基(導彈車或其他陸上裝置)發射，所以在戈爾巴喬夫讓步下被撇除條約之外；然而俄軍現在卻認為戰斧的技術只在彈指之間即能轉移至陸基發射，這根本讓美國變相擁有中程導彈。此外美國積極開發日後能攜帶核彈的無人攻擊機，其實也是一種變相導彈。所以自2007年開始，重新研發和部署中程導彈的聲音，在俄軍領導層之間一直沒有平息過，當時要求退出《中程導彈條約》的反而是俄羅斯一方。

至於在美國立場來說，情報部門指俄軍持續研發甚至秘密部署目前連照片也沒有的9M729(北約代號SSC-X-8)導彈，其實已是完全違約，《中程導彈條約》反而令美國在相關技術發展上縛手縛腳，自然也沒有繼續遵守的必要。當然中國當年未有列入INF的簽署國之一，也是特朗普退出條約的主要考慮因素。雖說中國的中程導彈射程並未至美國西岸，然而卻對日本、台灣、南韓等盟友，以至台灣海峽、東海和南海等航線造成極大威脅。中國的中程導彈威脅不單來自核武，也來自常規武力，例如外號「航母殺手」的東風21，就是以中程彈道技術開發而成的反艦導彈。雖然在《中程導彈條約》失效後日台韓未必願意讓美方在其領土上部署核武，然而陸基中程導彈卻能大幅減輕駐日韓艦隊和戰機的負擔，讓其能更專注其他方面的打擊任務。

當日簽訂《中程導彈條約》乃出於紓緩冷戰緊張及經濟考慮而行，但今時今日大多分析卻只針對前者而忽略後者。退出條約後美俄將立時花費大量資源重建中程飛彈系統，這必然成為軍事支出負擔。早前特朗普已要求國防部減低5%預算，以求將軍事開支重新限至7,000億以下，也別忘了美俄兩國本來就有汰換舊式軍備、開發新一代隱型戰機和極音速武器等開支驚人的計劃。當然也有指特朗普此舉為重演當年列根「星戰計劃」拖垮蘇聯的技倆，然而在俄羅斯GDP只及一個廣東省的今天，究竟是誰拖垮誰也未可知。

文：Henryporter(博客無神論者的巴別塔作者、面書：www.facebook.com/henryporterbabe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