奔山巔絕望掙扎 用雙腳定義人生 《香港四徑大步走》「咁辛苦跑嚟做咩?」
《香港四徑大步走》上映時因事忙錯過,之後一直沒有途徑觀賞,真正逾時不候,直至上星期遠行終於可在機上點播。觀影時我在座位上哭了不止一次,旁邊的乘客大概以為我瘋了。這齣紀錄片就是能讓人如此感動,因為這是一個用身體和靈魂了解自己和世界、一場生而為何的哲學性思辨。看到有人可以在山巔絕望掙扎、用雙腳一步一步實實在在地窺見世界和做人的真理,他們流著汗地流淚,觀眾很自然也跟著流淚。
「香港四徑超級挑戰」不止是全球最艱難超級馬拉松之一,更是一項挑戰人類極限的比賽,參賽者需要在60至72小時內,不眠不休地連續跑完香港四大遠足徑——麥理浩徑、衛奕信徑、港島徑和鳳凰徑,全程298公里,累積攀升約14,500米,比從珠穆朗瑪峰大本營登頂還要高出近4000米。電影中我們看見一群跑者正在黑夜的山徑上蹣跚前行,他們超過48小時沒有睡覺,每一步都靠意志在支撐。這項賽事的殘酷之處不僅在於距離,更在於其近乎嚴苛的規則:沒有獎金、沒有官方補給,甚至不允許使用行山杖和聽音樂,參賽者面對的只有自己和無盡的山路。當我跟太太解說這項比賽細節時,她睜大眼睛問我:「咁辛苦跑嚟做咩?」不愧是太太,一語道破整齣紀錄片的核心命題:大家咁辛苦跑嚟做咩?
「這不是一場比賽,而是一場挑戰。」HK4TUC的創辦人Andre Blumberg如此定義香港四徑超級挑戰。在這裡,傳統的競技排名被一種更為深刻的榮譽取代:60小時內完成的被稱為「完成者」,在72小時內完成的則被稱為「生還者」,兩種稱呼反映挑戰的本質就是一場與自我極限的搏鬥。過往挑戰的成功率僅有6%,其餘94%的參與者都不得不在某個點上承認失敗。「這裡沒有對手,只有山與你。」參賽者在片中如是說。而在紀錄片中,有幾位選手卻拳試挑戰以50小時內完成,這種極限中的極限,已不能靠任何誇張的文字表達,你會看見參賽者在比賽過程中,當身體到達極限,當意識開始模糊,真正的對話才剛剛開始,那是與內心最深處的自我對話。
「完全幸運 無關能力」
導演Robin Lee在101分鐘的紀錄片中,不渲染跑者之間的競爭,而是深入捕捉跑者在生理與心理崩潰邊緣的真實狀態。影片中,大家會看到跑手們的沮喪、激動、掙扎與堅持。未經修飾的高行,成為接通觀眾與跑者的橋樑,也因此最感動人深。這種不刻意渲染的處理,令觀眾與跑手實際經歷的極致痛苦和內在交戰作了一次最無味精的精神交接。這是導演最成功之處。航拍鏡頭下的香港山巒亦是影片的一大亮點。綿延的山脈與繁華的都市近在咫尺,獨特的地理景觀呈現許多即使住了多年的香港人都從未見過的香港面貌,因此上映後被喻為是一趟重新發現香港之旅。過去很多遊客只知道香港是購物天堂,這部電影讓遊客甚至很多土生土長的香港人都看到了另一個香港。
最感動我的三幕分別來自三位選手,第一位是將比賽所有因素都計算在內的工程師Salomon,可以看成是理性就是一切的代表,他已經完成過一次,今次再參與是為挑戰以50小時驚人時間完成的創舉,但人算不如天算,到了一半還未到便因失信而被打沉決定放棄,在CHECK POINT等他的妻子沒有說太多,卻給她收聽電話中的留言,是一大群好友對他的期望、祝福、信任和支持,那一刻他的心靈被震懾,他覺得他不是一個人,目標也從自己而轉向身邊的摯親,他流下眼淚後繼續跑,妻子目送他離開後,也流下了淚;第二位是這次比賽中的第一名Jacky梁俊強,他根據自己「不自覺地變得進取」的計劃完成,然後到達郵統終點這一刻,他像個嬰兒般大哭起來,後來在訪問中他說自己不敢再看衝終點片段,因為一看就忍不住哭,那是自己被自己感動的哭、自已成就自己的眼淚,最讓人感動的是他在訪問中說出自己能達到如此創舉的感受時說:「這完全是幸運,無關我的能力」我深信這不是謙遜,而是他洞悉了世界,誇張點說,他很接近聖賢、天人這類人類金字塔頂的最高點。
最後是另一位土生土長的香港人羅啟邦,很年輕的山跑教練,為了比賽訓練近一年,到最後兩星期卻因誤墮下水道小腿被割破,傷口很長很深,醫生說三個月才能復原,他卻紮住都要跑,結果沿途歷劫苦難,打完打生素針的身體本來就不適合運動,中途在CHECK POINT甚至累得要人攙扶,樓梯也下不了幾乎要滾下去,大家看著他也在想「這種情況不可能完成吧」,但意志這種東西就是如此神秘又力量強大。 "Where there's a will, there's a way." 有意志的地方就有路,每一位香港四徑超級挑戰者都是意志強大和偉大的,偉大不是靠力量,而是靠堅持來完成。這就是「咁辛苦跑嚟做咩?」的答案,生而為何的做人答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