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是想起梅艷芳

如果用揀「兩餸飯」方式，
去交代我在2021年聽得最多的廣東歌，
那兩款餸分別是《一人之境》和《夕陽之歌》。

❶《一人之境》，主要在上半年聽，yes，我愛林家謙；《夕陽之歌》，下半年不斷聽。正如愈近年尾的歌，總會較易在各大樂壇頒獎禮攞獎，對於《夕陽之歌》，難免印象較深，(在事隔多年後)成為個人年度之歌，一直聽，聽到2021年12月30日朝早，當我寫這一篇的時候，還在聽，邊寫邊聽。

❷ 但實不相瞞，在這首歌面世的那一年，聽得較多的是《千千闕歌》。原因？沒甚麼原因的。

❸ 至於2021年下半年不斷聽《夕陽之歌》就肯定有原因──因為《梅艷芳》這齣電影。電影好不好？人人答案不同；我呢，有些時候不想用「好」與「不好」這種只容許二揀一的相對方式，一刀切地，判斷一樣事物。只知道，兩次在戲院裡望著大銀幕時，都在相同的地方有喊(但被我用強勁內力忍住)，所以事實證明了：這齣電影，的確有令我觸動過，而我明明稱不上是梅艷芳迷。

❹ 觸動，可能源自某個用CG模擬出來的香港舊風景，一個梅艷芳和我各自都曾經見過的舊風景，不見了，留下只有思念，CG卻幫我留住(明明不可以留住的)昨天。

❺ 昨天，不單純指景物，還有情懷。過去的利舞臺和滿是霓虹招牌的彌敦道，是實體存在，可以用CG重現，情懷卻不能：當晚睇電視見證梅艷芳贏出新秀那一刻的感動、聽她唱《夢伴》《壞女孩》《烈燄紅唇》的激動、看她在電影所呈現的淒清和俠氣，以及她在現實世界一言一行傳遞的力量等等，你想再感受？CG幫不到你，你只能反求諸己。世界外貌和處境都早改變，但至少，你情懷未變。

❻ 你的情懷未變，當然因為令你產生這些情懷的梅艷芳比你早離開世界，不似得某些生勾勾的人還在刺激著你──她已經再沒有「現在」，動搖她在你心中成立的「過去」。是幸抑或不幸？記住，有時不宜用只容許二揀一的相對方式，去判斷一樣事物。亦不要懶醒，去做那種「如果她還在世上她又會點？」的估算，永遠得不到驗證，估來多餘。只有仍然存在的才能被驗證。所以，只有從仍然活著的人，才能如實看見他或她有變抑或不變，才能知道梅艷芳的人格和精神，有沒有被留下、繼承，以及表現出來。

❼ 看《梅艷芳》看得觸動，也因為看回一個(原來才不過幾十年前的)年代，能夠讓一個有歌藝的女仔成為巨星的年代，而整個過程，相當純粹，不因為當年的人在現實生活有甚麼鬱悶不能紓解，而不得不轉化、寄放在一個跟自己明明無關的人身上，聽歌就是聽歌，追星就是追星，而不是借聽歌和追星去幫你面對、忘記連串傷痛。

❽ 而這又突顯了梅艷芳的與別不同：由一個讀書不多自小就要賣唱養家的平凡人，一夜間變成巨星，到一個大時代突然來臨，她成為一個人，一個清楚自己做甚麼而且貫徹的人。她的言行，是她在一人之境下經過思考和取捨的反映──從來沒有人這樣要求她(和把過多的責任理想交給她)，她主動揹上了時代的承擔感。

❾無奈只一息間燦爛。

❿ 寫完2021年最後一篇，滿懷倦。決定過海，搭程免費電車，一邊聽《夕陽之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