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詩憶東坡》為何引起爭議?(相片由作者提供)
蘇東坡是我的偶像。
雖然我們相距一千年,但他的詩如此貼近我心,像一個時常陪伴我,和我傾訴心事、安慰我的大哥哥。
難忘第一次讀《江城子》、《赤壁賦》的震撼,他的溫柔和深情,他的氣魄和雄偉,他的豁達、幽默和哲思,構成中國魂的內核。
中國是詩之國,是因為有蘇東坡、李白、杜甫這樣千古風流人物,建構中國文字的美麗。
詩歌是苦澀人生的一點甜,滋潤我們的心田,給予力量面對命運的陰晴圓缺,夢想飛上天上宮闕。
誰說文學沒用?沒有文學,就沒有共同的精神家園,沒有超越平凡的想像力,沒有修補破碎人生的黏合劑。
感謝您,蘇東坡。
感謝中華文化節帶來《詩憶東坡》作為開幕節目,感謝著名的編舞家沈偉以現代舞的語言,和蘇東坡詩中的境界對話,證明中國舞蹈的軟實力,證明蘇東坡的魅力,千古不變。
然而,一票難求的《詩憶東坡》卻在演出後惹來爭議。最大的矛盾點在於:
一、觀眾期待落空,多數觀眾以為來看看蘇東坡故事,例如烏台詩案、赤壁泛舟,怎知沈偉不說故事,轉而提取詩詞中的「情緒與哲學概念」如「無常」、「曠達」,用肢體隱喻呈現。這種「去人設化」處理讓習慣「看故事」的觀眾感到晦澀難懂。
二、藝術語言的陌生感:
沈偉拒絕使用戲曲程式化動作或古典舞「水袖」、「圓場步」等熟悉符號,而是以現代舞的收縮/釋放、失衡/懸浮等技術表現「竹杖芒鞋輕勝馬」的意象。對部分觀眾而言,這種「不古不今」的肢體語彙,令他們辨認不出蘇東坡。
三、 極簡主義的衝擊:
中國觀眾期待的「意境」常關聯於具體意象(如孤舟、明月),但舞臺設計捨棄了具像的道具、山水佈景或宋代服飾,演員身著素色緊身衣,背景可能是投影的抽象墨蹟或幾何線條。這種極簡美學被批評「缺乏歷史感」,但沈偉解釋:「東坡的精神在骨不在皮——衣服越少,干擾越少。」
四、西方現代舞框架下的「東坡」:
沈偉深受現代舞大師Merce Cunningham純動作理論影響,強調「動作本身即意義」。他將「回首向來蕭瑟處」轉化為一組脊柱螺旋上升的即興動作,這種抽象表達被傳統派認為「丟失了中文詩詞的韻律美」。
五、宣傳未預警實驗性:
主辦方宣傳以「蘇東坡」為號召,卻未預警作品的實驗性,導致觀眾帶着「看《只此青綠》式國風美學」的預期入場,遭遇認知落差。
蹈行家盛讚沈偉「開闢了傳統文化當代轉譯的新路徑」,但有普通觀眾回饋「看不懂」。這種割裂折射出現代舞創作的兩難:先鋒實驗性作品,是否註定不能引起普遍觀眾的共鳴?
沈偉的回應最一針見血:「如果今天蘇東坡在世,他會怎麼寫詩?肯定不是模仿他自己。我的舞蹈也一樣——真正的致敬是啟動傳統,而非複製傳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