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此平平無奇的字眼作標題，其實是因為「公共理財」四字和「人口政策」一樣，被太多高官、政客以至時事評論員濫用，到了最後無論作者和讀者，都開始搞不清當中的意思了──記得有某泛民立法會議員曾說「我的公共理財哲學是應使則使」，心裡當堂打了個突：在天下間，有那個政府的公共理財哲學不是應使則使，而是肆意浪費？這根本不是哲學，而是一個悖論(Paradox)了。若真要從公共理財角度看財政預算案，不單要搞清何謂公共理財、更要搞清財政預算案究竟是甚麼。
財政司長陳茂波
若問大家究竟「財政預算案是甚麼？」，相信就連一般對政治漠不關心的市民也能回答「這是一份來年政府收入支出計劃書」。但事實上由財政司長去到立法會議員，似乎都搞不清楚它的用處。陳茂波在財政預算案的演說中，花了極多篇幅陳述了現今國際經濟環境的各種隱憂和困難，然而這卻和他之後所發表的預算案措施毫無關係：這些內容本來應該在財政司發表經濟預測時候使用，而非擺在預算案中充撐場面。反過來說，林鄭為求提升民望，在她的施政報告中搶閘公布了市民能透過八達通領取交通津貼，也是一個很壞的做法，因為這牽涉到動用政府原有收入轉化為福利支出，本來就應該是財政預算案的本業，更直接令今年的預算案紓果措施乏善足陳。也難怪有人陰謀論指特首想趕財政司下台換人了。
當特首高官也搞不清預算案權限之時，自然也很難要求立法會議員可以有更高水平。公民黨郭榮鏗在評論預算案記者會中質疑，為何陳茂波對香港應否加入跨太平洋夥伴全面進展協定(CPTPP)隻字不提。先不論加入CPTPP與否是外交層次的問題，就算連特首也決定不到而必須徵求中央政府意見；郭榮鏗竟將如此毫不相干的批評當成是預算案的缺點，也實在是毫不專業。同黨的楊岳橋及譚文豪也在預算案記者會中質疑為何陳茂波沒有跟進5G網絡建設工程、以及不積極引入最新X光機──這簡直是把財政司當成是黃大仙！實際上這些項目跟進和採購本應都有通訊局和香港航運發展局負責，假若這些部門因撥款不足而不能跟進相關項目，則當然要向財政司問責。但決不是本末倒置、反過來要求財政司跟進項目進度。
很多人都會對財政預算案有兩項錯誤的期盼，首先是常常覺得每年的預算案都能大刀闊斧的改革以達致「一發逆轉」的效果。事實上每年政府預算都有很大一筆經常性開支，本身已固定隨著通漲和人口增長而自動調節，最多只能因應外圍環境因素作若干加減幾個%。此外，即使是非經常性開支亦由於出於市民期望(例如「派糖」)、又或者橫跨數年以至數屆政府的基建工程，很大程度上都限制了調整財政支出的彈性。有人投訴政府沒有投資未來，但現實卻是林鄭已連續兩年在教育額外增加接近50億經常性開支，只是兩年過來好像消失不見般，完全令人感受不到香港的教育質素而有所改善──這當然某程度上和「投資」的方法問題有關，因為藉提升0.1師生比例將部份合約教師轉成常額、文憑教師全面升格為學位教師，以及每校增加一個行政主任，其實對提升教育質素都沒有甚麼幫助，但最重要的卻還是增加經常性開支需要時間才能見效，很難立刻感受得到。
執迷政府長遠規劃
至於另一點，就是執迷於「政府欠缺長遠規劃」這個迷思。令我很詫異的是，相信這種猶如共產政權的經濟規劃的人，竟包括了某些經濟學者。香港政府一向都有「積極不干預」的公共理財哲學，這當然是促使了歷任財政司都傾向不以行政措施對市場作出干預。更何況我從不認為一個政府必須要有長遠規劃才能促進經濟發展，只因國際形勢瞬息萬變，很多早年擬定的長遠政策到頭來可能已不合時宜。其次是長遠規劃牽涉到大批財政資源的調配，當中不但很大機會因各種錯誤決策而造成浪費，更甚者還可能促成既得利益集團與政府官僚之間的勾結，反而對打算扶植的產業發展造成重大損害。當然最諷刺的還是，一個有效的長遠規劃必要一個有遠見的領袖和一班有能的精英官僚，但以現今政界、傳媒和社會大眾對現屆政府皆缺乏信任之際，卻竟又會相信他們能制訂一個能長遠實行、不會出現錯誤、浪費和貪瀆機會的「完美計劃」？
還有其他經濟學者指出，政府今年突然將總開支衝上GDP的22%、擔心過度進取的社福政策「會在人口老化的挑戰下形成結構性負擔」，並指政府應將賣地之類的非經常性收入成立財政穩定基金，以令政府能作出更實在的財政預算規劃云云，其實這也是十分可笑的。過去政府已連續十多年錄得盈餘，而且還要是動輒六七百甚至過千億計，在結構性盈餘的情況下擔心出現結構性負擔完全是杞人憂天。再說外匯基金中已有超過7,000億能隨時調回財政儲備的累計盈餘，再加上目前現有11,000億的財政儲備，不就經已起著「財政穩定基金」的功能？想請問經濟學者們的公共理財規劃中，有沒有把這筆錢放在預算考慮之中？
以公共理財角度來看，我們真正需要擔心的，是政府所謂「開支」是否只是擺在各項平時根本不會動用的基金中，最終只是變相斂財而非用得其所；又或是過量的儲備會否令政府心雄起來，興建不合成本效益的大白象工程、或每年以百億計卻絲毫不見成效的創科撥款。
文：Henryporter (博客無神論者的巴別塔作者、面書：www.facebook.com/henryporterbabel)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