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虎毒不》劇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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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小娟執導的《虎毒不》,確實不是一套易入口的電影。談善言飾演的新手媽媽淑貞,一邊泵奶一邊搵工,一邊𠱁BB一邊睇人面色,簡直就是在壓力煲入面生活,不止令入場人士睇得辛苦,更令不少女性重回「湊B地獄」的回憶深淵,最深印象是有位70多歲的女士在映後分享時話「套戲好似講緊我自己」、「個喊聲回憶起好恐怖」。
戲未落畫,《十月圍城》金像名導陳德森就在社交平台發文,話年輕創作人傾向悲劇,但「人們極度需要一些正能量、陽光及明天會更好的訊息」。他舉出《飯戲攻心》、《破.地獄》和《九龍城寨之圍城》做例,話作品應該療癒人心,否則香港電影就「真的……」。聽落是一種憂心,但問題是:觀眾真的只想開心?拍悲劇,就等於不負責任?
有人話《虎毒不》太黑暗、太壓抑。但有時觀眾要的並非前路一片光明的大團圓結局,而係有套戲用力攬實他們講「I know that feel bro」。
陳德森舉例的三套「正能量電影」,我都睇過,都鍾意。但它們賣座不是因為夠陽光,而是夠真誠。三套戲都有黑暗的地方,《飯戲攻心》講兄弟反目,一個家庭如何瀕臨分崩離析,《破.地獄》講傳統華人社會重男輕女,到死也不肯對女兒表達父愛,而《九龍城寨之圍城》則是一班年輕人註定無法逆轉時代變改的命運。

《虎毒不》劇照。
不是所有出色的戲都是陽光明媚。不是所有傷春悲秋的戲都是毫無價值。
當有人話「導演應該拍啲開心戲幫社會轉個氣氛」,似是充滿人文關懷,其實是將責任放錯地方。導演可以選擇拍希望,亦可以選擇拍痛楚。兩樣都不應該被要求收手。創作自由從來不是只容許講「正面故事」。
這個世界不是只得一種情緒,電影也不應該只得一種語氣。近百年前的大蕭條時期,失業率破25%,衰過今時今日,但大把觀眾一樣入場睇《牢獄餘生》(I Am a Fugitive from a Chain Gang,1932)等悽慘入骨的電影。其實觀眾從來不怕沉重,驚的是沒有人明白自己,驚的是與自己相似的經歷不值得放上銀幕。
《虎毒不》是有種赤赤裸裸的狠,但亦好誠懇。它是想觀眾知道有人明白他們的痛。只要戲院中有一個人感受到創作人在耳邊低聲說「我明白你,我都係過來人」,這齣戲就已經成立。有些戲,不是市場導向,不是娛樂大眾,而是用來紀錄集體創傷,再讓觀眾慶幸自己未像片中人踏上不歸路。
電影不是止痛藥,不是開口埋口都要講「明天會更好」先叫負責任。有時,一齣敢講痛的戲,反而才是真正的正能量。